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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华市市委书记邝导源，孤孤单单凄凄惨惨摇摇晃晃，从省委书记方道义的办公室出来，走进会场没有坐上三分钟就离开了。他仿佛觉得会场里每一个人都是一台扫描器。这些人带着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动作、不同的神色，用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扫动。他没勇气再坐在会场里了。他害怕自己的一切让人一览无余。然而，他带着羞愧带着自卑从会场回到家里，自己那口子就和他翻箱倒柜地干上了。他本来就处在虎落平阳的境地，想不到自己的女人也在这个时候跟自己咆哮。他正打算与娘儿们来个针尖对麦芒时，好像从女人那歇斯底里的叫喊中听出了点儿什么……
“平时看你斯斯文文、文质彬彬，原来满肚子装的是狼心狗肺。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闻出你的味来呢？你吃着碗里，罩着锅里，老得走路都要人扶了，你还在外面……呜呜……你咋不把她领到家里来呀？你咋不去跟她过啊？呜呜……你把她领到家里来呀？你把她领回来，我让你，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呜呜……”
他明白妻子吵闹的原委后，肚子里无论装着多大的气也只能在女人面前软塌下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任凭女人在外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给女人来个怕是不怕你、出是不出来的架势。他知道她的脾性。她不能没有男人，她不能不依靠男人，她不会离开自己。这一招也真起了作用，女人嘴巴吵干了，眼泪哭尽了，过了一阵子什么事也没有了。家里的战斗容易平息，外面的事就没那么简单了。他现在要做的不是考虑怎么向女人解释自己在外面有没有野女人，而是能不能顺利地离开凌华回到省城，哪怕回到社科院当个一般的研究员。假如方老头子狠下心来真把自己就地免职，凌华市几百万人每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自己淹死。而方老头子给自己的出路就是自己对凌华事件的认识态度。认识什么？哪些该认识哪些不该认识？哪些认识能够通过方老头子的关口？哪些认识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横祸？他把笔墨纸张摆在面前的书桌上，右手握笔，左手夹烟。一支烟抽完，才在信笺纸上落下“检讨书”三个字。他接着点上第二支烟，反复看了看标题，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撕下来揉成团砸在地板上，重新写上“悔过书”。又撕下来再写上“心灵的反思”，还是不满意。就这样写了撕，撕了写，面前烟灰缸里的烟蒂慢慢堆高了，一本厚厚的信笺纸眼看没剩下几页了，不仅没有落下一句正文，就连标题也没有很后敲定下来一书房里早已被烟雾包围了，仿佛刚刚爆炸了一颗原子弹，眼前看啥都是一片昏暗，一片模糊。他感到有些疲惫，大脑有些晕沉，慢慢地，他趴在书桌上……
“邝导源，你到凌华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有哪件事对这里的经济发展是有利的？你呀，太自私，太独断，太……”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凌华的书记，轮得上你高旧章在我面前说长道短吗？你知道你刚才的话对我产生多坏的影响吗？去你的吧。”他伸手一拳把高旧章打出门外，看着对方哭丧着脸飞出市委大院，飞向城市上空，很后被一阵狂风吹得无影无踪。
他高兴得哈哈大笑。
“邝导源，你大脑里除了虚伪的政绩你还能有什么？难道中国就没人管得了你吗？你一拳把高旧章打没了，你能把我一拳打没吗？”
他正准备用对付高旧章的办法去对付眼前的余昌华时，老钢炮和冉路坚抓住他的两只胳膊把他重重地丢出了门外。他在空中飘啊飘啊，迷迷糊糊地飘落在了辛老八的坟前。当他看见碑文上“冤死之魂――辛老八之墓”几个字时，吓得踉跄了几步。就在他准备逃跑时，辛老八突然吱呀一声打开石碑，带着满脸的鲜血从坟墓里向他走来。一步，两步，辛老八慢慢向他逼近。一步，两步，他急促地往后退。“你给我跪下吧你。”老钢炮从后面猛地一拐杖打在他的两腿上。他“啪”地跪在辛老八面前告饶说：“辛大哥，不不，我的辛大爷，你不是我害死的，你是……”
“我就说你是个孬种。没错，辛老杂种不是你打死的，是我派人干的，可我也是为了你的政绩呀！你怎么对我的事情不闻不问？如果你让我进常委，啥事也不会发生。”
他揉了揉眼睛，面前的辛老八刹那间变成了袁承峰。他似乎有了一些清醒，从地上站起来指着袁承峰的鼻子：“哦，是你小子，你说我当初怎么就相信你了呢？”
“哈哈……”袁承峰站在他面前狞笑着，然后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粗粗的蟒蛇钻进了辛老八的坟墓里。
他迷迷糊糊地来到香枫村村头，眼前的大片土地眨眼间变成了碧波荡漾的湖泊，参差不齐的村子“吱溜”变成了一栋栋高楼大厦，村前的几条小道变成了宽阔的街道。街道上呼啸奔驰的车流，川流不息面带笑容的人群，使他感到一阵欣慰。他的周围突然围上来一群记者。
“请问当初你是怎么想到这项工程的？”
“请问你是怎么在半年内把一个女人从一般干部提升为正处级的？”
“在你与高旧章和余昌华的斗争中，你是用什么办法把对方打下去的？在这场斗争中你觉得你胜利了吗？”
“当你知道谋害高旧章、余昌华、老钢炮，还有你的那场车祸，都是袁承峰一手制造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对袁承峰制裁？”
“当你感觉到自己已经被袁承峰、贾大奎接近控制的时候，你想没想过从他们的圈子里跳出来？”
“让开让开，他已经不是啥市委书记了。”老钢炮带着一群村民把他围了起来。“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吃粮食长大的还是吃屁长大的？”老钢炮在他面前晃动着拳头。
“他小子是喝水长大的，就让他喝他的水去吧。”老钢炮和几个村民把他抬起来抛到了天空。这时，一只巨大的手掌突然向他按下来。他张开双手在空中乱舞乱抓，但什么也没抓到。他的身子开始慢慢地往下沉，眼看就要沉到水里时，外面的敲门声把他拉了回来……
在迷惘和落魄中，他才靠前次试着去回想自己上任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来龙去脉。也只有在这下坠的时刻，它们才开始变得清晰。事无巨细，或炎热或寒冷，一下子全部涌上了他的心头……
2
袁承峰听到高旧章即将接任市委书记的消息，着实吃惊不小。
两年前，袁承峰刚从焦柳区副区长提任区委书记时，有人就善意地告诉他：不出半年你袁承峰就能坐上市委常委这把交椅。可是两年过去了，不仅市委常委没升上去，现如今高旧章这支阴沟的篾片翻起来当了市委书记，自己别说市委常委了，就是区委书记这个小板凳也会坐得阴湿冰凉。
昨晚他闷闷不乐地躺在书房的小床上，直到躲藏在窗户外那棵被毛毛虫蚕食得要死不活的桂花树上的小麻雀唧唧唧地呻吟起来，他才勉强合上双眼。刚刚迷糊过去，街上的几声撕心裂肺的汽车喇叭又把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他睁着那双惺忪的、平时透着一股酸臭味的小眼，对着昏暗的窗外无目的地骂了一句“我日他老祖宗”，便早早爬起来靠在客厅沙发上抽闷烟。
妻子李红春从卧室出来，瞅也不瞅男人一眼就进了洗漱间。
“嘀……”袁承峰刚点上第三支烟，家里的电话响了。他懒洋洋地起身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虎着脸说：“你是疯子还是癞子，大清早的打啥屎的电话！”
“袁书记，我是科崇新……”
“我知道是你小子……”
“袁书记呀，东达科技开发公司征用香枫村土地的征地费还欠三百万呢，老钢炮准备组织村民去闹事。”
“怎么的，把他抓起来不就结了，打电话干吗？”
“这个……”
“这个啥，东达是凌华市的重点企业，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就叫他好看。再说呢，现在是栽种季节，他老钢炮不忙着开秧门种庄稼，闹啥屎事？”袁承峰没听对方的解释，啪地把电话挂了。
“你是人不是？对你鞍前马后的人你说话还那么狠毒，你就不怕遭报应？”妻子猜出了是科崇新的电话，她一边捋着蓬乱的间或露出几根银丝的头发一边把头探出门外。那眼神，仿佛草原上的一头失群的孤独麋鹿突然看见一只野狼，怯生生的。
袁承峰没去搭理女人说什么，更没有去注意女人的眼神。自从他上了余华的逍遥床以后，对家里的这坨女人横看就像一块老树皮，侧看就是一截烂糟木，总觉得不是个味。他愤愤然地摁掉烟头，转身走进书房披上那件灰蓝色夹，对着书柜门镜子捋了捋油亮的头发，来到客厅茶几上习惯性地装上那副小墨镜，提着小黑包“噔噔噔”地下了楼。P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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