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与诗

内容简介

《神话与诗》是闻一多先生的古典文学论文集。全书收录了作者21篇论文，大致分为两部分：一是以神话为中心，对古代文化的考察；二是以《楚辞》为中心，对先秦诗歌的考察。作者认为神话是一切文化尤其是文学的源头，研究神话同研究诗一样，都是要清理自上古以来中华民族的“心灵史”。 这些文章从多学科、多角度，对神话与诗歌等古典文学进行综合研究，既有宏观的把握，也有细致的解剖分析，既采用我国传统的训诂考据等研究方法，又广泛吸纳西方人类学、民俗学的研究成果，把神话与诗歌中一些看似孤立的意象串联起来，将散漫的神话片段还原成先民的生活画卷，提出了许多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从而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开辟出新的道路。

目录

伏羲考
龙凤
姜履大人迹考
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
说鱼
司命考
道教的精神
神仙考
歌与诗
说舞
文学的历史动向
“七十二”
端午考
端节的历史教育
屈原问题——敬质孙次舟先生
人民的诗人——屈原
什么是九歌
怎样读九歌
“九歌”古歌舞剧悬解
廖季平论离骚
匡斋尺牍

摘要与插图

龙　 凤
　　前些时接到一个新兴刊物负责人一封征稿的信，我发生兴味的是那刊物的新颖命名——“龙凤”，虽则照那篇《缘起》看，聪明的主编者自己似乎并未了解这两字中丰富而深邃的含义。无疑的他是被这两个字的奇异的光艳所吸引，他迷惑于那蛇皮的夺目的色采，却没理会蛇齿中埋伏着的毒素，他全然不知道在玩弄色采时，自己是在与毒素同谋。
　　就的意义说，龙与凤代表着我们古代民旅中本的两个单元——夏民族与殷民族，因为在“鲧死……化为黄龙，是用出禹”和“天命玄鸟（即凤），降而生商”两个神话中，我们依稀看出，龙是原始夏人的图腾，凤是原始殷人的图腾，（我说原始夏人和原始殷人，因为历夏殷两个朝代，已经离开图腾文化时期很远，而所谓图腾者，乃是远在夏代和殷代以前的夏人和殷人的一种制度兼信仰。）因之把龙凤当作我们民族发祥和文化肇端的象征，可说是再恰当没有了。若有人愿意专就这点着眼，而想借“龙凤”二字来提高民族意识和情绪，那倒无可厚非。可惜这层历史社会学的意义在一般中国人心目中并不存在，而“龙凤”给一般人所引起的联想则分明是另一种东西。
　　图腾式的民族社会早已变成了国家，而封建王国又早已变成了大一统的帝国，这时一个图腾生物已经不是全体族员的共同祖先，而只是统治者一姓的祖先，所以我们记忆中的龙凤，只是帝王与后妃的符瑞，和他们及她们宫室舆服的装饰“母题”，一言以蔽之，它们只是“帝德”与“天威”的标记。有了一姓，便对等地产生了百姓，一姓的尊荣，便天然地决定了百姓的苦难。你记得复辟与龙旗的不可分离性，你便会原谅我看见“龙凤”二字而不禁怵目惊心的苦衷了。我是不同意于“圣明，臣罪当诛”的。
　　《缘起》中也提到过“龙凤”二字在文化思想方面的象征意义，他指出了文献中以龙比老子的故事，却忘了一副天生巧对的下联，那便是以凤比孔子的故事。可巧故事都见于《庄子》一书里。《天运》篇说孔子见过老聃后，发呆了三天说不出话，弟子们问他给老聃讲了些什么，他说“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云气而养（翔）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舌举而不能讯，[1]予又何规老聃哉！”这是常用的典故（也就是许多姓李的楹联中所谓“犹龙世泽”的来历）。至于以凤比孔子的典故，也近在眼前，不知为什么从未成为词章家“獭祭”的资料，孔子到了楚国，的疯子接舆所唱的那充满讽刺性的歌儿——
　　凤兮凤兮！何如（汝）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
　　不但见于《庄子》（《人间世》篇），还见于《论语》（《微子》篇）。是以前读死书的人不大认识字，不知道“如”是“汝”的假借，因而没弄清话中的意思吗？可是《汉石经·论语》“如”作“而”，字本也训“汝”，那么歌词的喻意，至少汉人是懂得。另一个也许更有趣的以凤比孔子的出典，见于唐宋《类书》[2]所引的一段《庄子》佚文：
　　老子见孔子从弟子五人，问曰：“前[3]为谁？”对曰：“子路，勇且力。[4]其次子贡为智，曾子为孝，　　　 颜回为仁，子张为武。”老子欢曰：“吾闻南方有鸟，其名为凤……凤鸟之文，戴圣婴仁，右智左贤……”
　　这里以凤比孔子，似乎更明显。尤其有趣的是，那次孔子称老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