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人间词话》是学术大师王国维的代表作,也是一百年来盛名的词话经典。《人间词话》诞生于新旧时代与中西学术之交,王国维用中国传统诗论的形式,传达西方美学的严密体系,使得这篇精妙的词话充满了美丽的陷阱。
苏缨将《人间词话》放进哲学、美学与时代的大坐标里,融入中国传统诗论及西方美学理论,参考有清一代的文学背景,从《诗经》到纳兰词,举凡数百诗词佳作,对六十四章词话依序解读。作者在当代审美视角的观照下,发前人所未见,细致入微,切中肯綮。
这是一部蔚为壮观的词的历史,有关词人的天机人世,有关词的演进兴衰。循着王国维的行迹,在这条时而婉转时而激荡的诗词之河漫溯,与心底一个个名字重逢,温庭筠、冯延巳、李煜、欧阳修、苏轼、秦观、辛弃疾、纳兰……无论帝王与浪子,伟丈夫与伤心人,只有词可以铭记他们的风雅与深情,倾听他们的旷放与忧伤。
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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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词以境界为。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二]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必邻于理想故也。
[三]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
[四]
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五]
自然中之物,互相关系,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
[六]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七]
“红杏枝头春意闹”,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八]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宝帘闲挂小银钩”,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也!
附记:性灵与学力
[九]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公[人],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附记:与暗合
[十]
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十一]
张皋文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刘融斋谓飞卿“精艳[妙]绝人”,差近之耳。
[十二]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
[十三]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十四]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十五]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
附记:帝王之泪与百姓之泪
[十六]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附记:周济的词
[十七]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十八]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十九]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
[二十]
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余谓韦苏州之“流萤度高阁”、孟襄阳之“疏雨滴梧桐”不能过也。
[二十一]
欧九《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晁补之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谓: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但欧语尤工耳。
[二十二]
梅舜[圣]俞《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事[又]了。满地斜[
摘要与插图
(一)词以境界为。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1.
每一个文学评论家都会有自己标榜的美学趣味,或是性灵,或是兴趣,或是舂容大雅,或是雅人深致,每每成为文人或派别头上的标签。而为王国维所标榜的,就是“境界”。
作为美学概念,“境界”是指艺术品为我们营造出来的一种幻境,使我们可以轻易地迷失其中,浑然忘记了现实世界的存在。无论你看一幅画,听一歌,读一词,只要你深深陶醉了,陷入物我两忘的状态了,那么你就进入了它的“境界”。
之所以说“词以境界为”,并不意味着词以外的艺术形式另有审美上的标准,只不过相对而言,尤其是相对诗歌而言,词于境界上的要求更高。
我们初学诗词的时候,往往很难分清诗与词的区别,以为词就是不整齐的诗,诗就是整齐的词,于是当我们读到《浣溪沙》这类整齐的词牌,便很难理解这为什么是词而不是诗,更难理解诗与词究竟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
在古代的语境里,诗与词的分野好比古典音乐与流行歌曲的分野,更加形象一点来说,好比巴赫与凤凰传奇的分野。诗,于诗人自身是“言志”的工具,于社会而言是“教化”的工具;而词,无论于词人自身抑或社会,都仅仅是一种娱乐手段罢了。写诗,总少不得端几分架子,扮一点端庄;填词,不妨放浪形骸,声色犬马。
宋代是词的第一个盛世,那时候文人写诗重在理趣,要把宇宙人生的大道理讲给你听,诸如“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即便艺术性再强一点,也无非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或者“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于是情趣的抒发便寄托于词了。文人在诗中端起架子,在词中放下架子。编纂文集,诗每每列于全集之,词则不予收录。这意味着诗是大雅中的大雅,词是全不登大雅之堂的玩物。
所以我们才会发现,同一诗哪怕流传有不同的版本,字句出入往往相当细微,而同一词的不同版本,非但字句会出入到几乎看不出是同一词来,甚至关于创作者身份的说法也往往五花八门。在很长的时期里,词都不曾被人们认真地保存,著作权也不曾得到人们的认真对待。
2.
诗和词原先都是入乐的,都是作为“歌词”而存在的。当然,古时候的音乐并不是今天意义上的音乐。
儒家提倡礼乐之道,音乐是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教化手段被标榜出来的。既然意在教化,旋律与歌词当然不可以轻浮。但是,哪怕是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也不可能脱离低级趣味,总还想找一点轻浮的娱乐,好比一个人纵是听惯了瓦格纳的恢宏歌剧,甚至自己也能写出《驰骋的女武神》那样的庄严之歌,但总还喜欢在KTV包间里胡乱喝些佳酿,和小歌星们合唱几通俗歌曲。这就是宋代士大夫经典的生活模式,词就是他们放纵的休闲。
词牌就是歌谱,每一个词牌都是一段固定的旋律。按照旋律的要求撰写新的歌词,是谓填词。一词填好之后,便可以当即交给歌女演唱。然而古代乐谱是一种相当不严格的事物,于是随着时代嬗变,词的唱法渐渐失传,词终于变成了一门纯粹的文字艺术。
当诗与词先后脱离了音乐,先后成为纯粹的文字艺术之后,原先的森严壁垒便显得毫无必要了。诗已经不再是庙堂雅乐的歌词,词也不再是酒筵歌女的浅斟低唱,又何必再存什么雅俗之分呢?于是到了清代,喜好填词的人不断为词争取地位,到了王国维的时代,词与诗几乎可以并驾齐驱了。时代的文学呼声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人们不复在意词与诗是否地位相当,而是在意在旗鼓相当的地位上,较之于诗,词究竟有哪些特殊的妙趣。
3.
一切可以入诗的题材亦可以入词,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