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传是明代哲学家阳明的代表作。全书分为上、中、下三卷,既有阳明与弟子之间的对话问答,也有阳明与时人的书信往来,体现了阳明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等哲学思想。为了阅读方便,更加深刻、理解阳明思想,此版将《朱子晚年定论》作为附录置于书末,以飨读者。本书注释简明扼要、通俗易懂,更大程度还原原著本色,是《传各版作品中的上乘之作。
目录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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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 朱子晚年定论
摘要与插图
【原文】
爱问:“‘知止而后有定’①,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与先生之说相戾②。”
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善,却是义外也③,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精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①语出《大学》。
②相戾:相违背。
③义外:把义当成外在的。这是告子的看法。《孟子•告子上》:“告子曰:‘食、色,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
【原文】
爱问:“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爱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间有许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叹曰:“此说之蔽久矣①,岂一语所能悟?今姑所问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无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须外面添一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②,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便是。”
爱曰:“闻先生如此说,爱已觉有省悟处。但旧说缠于胸中,尚有未脱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间温凊定省之类有许多节目③,不知亦须讲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讲求?只是有个头脑,只是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讲求。如讲求冬温,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讲求夏凊,也只是要尽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间杂,只是讲求得此心。此心若无人欲,纯是天理,是个诚于孝亲的心,冬时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求个温的道理;夏时自然思量父的热,便自要求个凊的道理。这都是那诚孝的心发出来的条件。却是须有这诚孝的心,然后有这条件发出来。譬之树木,这诚孝的心便是根,许多条件便是枝叶,须先有根然后有枝叶,不是先寻了枝叶然后去种根。《礼记》言:‘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须是有个深爱做根,便自然如此。”
①蔽:蒙蔽。
②发:兴起,显现。
③《礼记•曲礼上》云:“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朝省。”陈澔注曰:“温以御其寒,凊以致其凉,定其衽席,省其安否。”衽席,卧席。
【原文】
郑朝朔问①:"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
先生曰:"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
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凊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善,所以有学问思辩。"
先生曰:"若只是温凊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辩?惟于温凊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辩,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②,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凊奉养的仪节是当③,亦可谓之善矣。"
爱于是日又有省。
①郑朝朔:广东揭阳人,弘治十八年(1505士。正德六年(1511)曾向阳明请学。
②毫厘千里之缪: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形容表面看去相差一点儿,实际存在巨大的误差。
③仪节:仪式,礼节。比喻表面现象。
【原文】
爱因未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惟贤往复辩论①,未能决,以问于先生。
先生曰:"试举看。"
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
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②。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紧切着实的工夫!如今苦苦定要说知行做两个,是甚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甚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说一个两个,亦有甚用?"
爱曰:"古人说知行做两个,亦是要人见个分晓,一行做知夫,一行做行夫,夫始有下落。"
先生曰:"此却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③,也只是个冥行妄作④,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摸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①宗贤:黄绾(1477-1551),号文庵,浙江黄岩人,以荫入官,累擢礼部尚书,阳明的学生。惟贤:顾应祥(1483-1565),号箬溪,浙江长兴人,弘士,官兵部侍郎,阳明的学生。
②如好好色,如恶恶臭:像喜好好的颜色,像厌恶坏的气味。
③思惟省察:思惟亦作"思维",思量;省(xǐng)察,审视、考察。
④冥行妄作:盲目行事。